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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梨韵开

张家口日报 08版长城·作品 2025年04月03日

张军

天气渐暖,东风掠过华北平原,只一夜工夫,二大爷麦地前的那株老梨树就忽然白了头。

人们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春意,是松快的,是明亮的,是解冻后的舒展。麦苗返青了,地里的杂草也精神抖擞地挺直了腰杆,黄土地蒸腾着潮湿的暖气。

梨花从低枝开到高枝,从向阳面开到背阴处,簇簇白花招来了野蜂和粉蝶。在黄土地的素笺上,东风的笔锋饱蘸水汽,大块大块的梨白麦绿,将春之画卷徐徐展开。在布谷鸟的催促声里,在细雨与暖阳的交替中,万物都活泛起来了。

长在平原上的我,是在梨花的注视下长大的。每道田埂,每条沟渠,乃至每株果树,都与我熟稔如故交。每年清明前后,记忆深处那树梨花总会不期然地浮现眼前。

不错,就是那梨花,二大爷麦地边上唯一的一株老梨树。自打咿呀学语蹒跚学步时起,它年年如期而开,与邻村的梨园相比,它或许单薄了些,我却总爱在树下驻足。二大爷叼着旱烟袋打趣,“这小子跟梨树有缘嘞。”我摸着树干上那皴裂的树皮,好奇地追问:“这树是哪年栽的?”二大爷吐了个烟圈,悠悠地说:“娶你二妈那年,我亲手栽下的。”蹲在地里锄草的二妈闻言,急忙反驳道:“你可别乱讲,是我怀咱家老二那年,你特意从隔壁村开果园的老陈那里要来的种子!”

碗口粗的梨树,孤零零地戳在一片麦地头。比起果园里那些修剪整齐的梨树,它的枝干算不得挺拔。但当满树梨花怒放时,我总会没来由地心安,仿佛遇见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者,默默立在那儿,就叫人觉得稳妥、觉得踏实。

梨花素净淡雅,单看一朵或许平常,成片开来却格外动人。对于看惯庄稼的农家孩子来说,开花结果原是最平常的农事。而我,独对这树梨花情有独钟,固执地认为,唯有梨花绽放,春耕时节的华北平原才算完整。

常常,我仰着脖子看梨花。脚边是啃食嫩草的羊群,是围着树干撒欢的柴犬,是三五只掠过田埂的燕子,远处,则是弯腰点种的花甲老汉。恍惚间,片片花瓣如雪片纷飞,整个春天似乎都凝结在这树梨花上……

梨花的花期很短,不过十来天光景。当雪白褪去,我并不觉得惋惜,因为黄豆大的小梨已经探头探脑。待到初秋,拳头大的鸭梨就会压弯枝头。摘下一颗啃一口,汁水能甜到心坎里。这时候二妈总会拄着锄头站在地头,眯着眼朝树上指,慢着点,慢着点,高枝上还藏着大个的呢。她却不知道,在那个刚刚过去的春天,我也曾站在同样的位置,望着花间忙碌的蜜蜂,在心里默念,轻些,轻些,别惊扰了梨花的清梦。

多少年之后,二大爷和二妈都已变老,那片昔日的冬小麦田,也已然变成了土豆的乐园。唯有这株老梨树还站在地头,每当梨树开花的时节,我依然会像儿时那样,静静地望着满树梨花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