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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歌

遥园

张家口日报 08版长城·作品 2025年03月27日

许晓萍

大姑是独生女,因为没有儿子,被二爷爷当儿子养了,从小什么脏活累活,家里地里的都能干。大姑生得人高马大身体粗壮,面相都没有女人该有的妩媚样儿。她把我抱起来放在大红柜上,给我剥一颗糖吃,嘴里脏话连篇的骂着,我一边吃一边笑,并不生气。

大姑父是村里的治保主任,大大咧咧的,是个热心肠人。他特别爱喝酒,成天醉眼迷离的,走路都晃晃悠悠,东倒西歪的。他家有几个小酒杯,很别致,像现在的高脚杯,只是杯柄要短很多,仅容得下大人的一根手指卡进去。杯底是一个凸面,里面有一块圆形的彩色图片,一倒上酒就能看见一个水灵灵的大美女。大姑父每次都要端给我看,举着酒杯问我美女好不好看,然后就哈哈大笑,猛地把一杯酒倒进了肚子里。我也跟着哈哈大笑,有时候只笑得肚子疼,满炕打滚儿。大姑父还在笑,笑着笑着,居然笑出了眼泪。

大姑家的院子特别大,足足有一亩多。整个院子分为上下两个,下边的院子里种满了大白杨,枝干又直又长,直穿云霄。所有的枝丫一律聚拢向上,刮大风时最为壮观,所有的大树都向一个方向倒去,然后再倒过来,就好像发了疯。小小年纪的我,却感到了满心的凄凉。

上院更大一些,除了五间正房,左右两边还有东厢房和西厢房,比正房稍微矮一些,但也非常正式,简直就是大正房的缩小版。里面放一些煤炭木材农具等杂物。这样的格局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在我看来,大姑大姑父也是闲心雅致之人,她们家不但猪狗牛羊马鸡鸭鹅满圈,还种菜种花。菜园被分成一块一块地,方方正正,这一块种韭菜,那一块种白菜,下一块种黄花,满园翠翠绿绿的,生机盎然。整整一个夏天,菜蔬不断。

最兴奋的就是去大姑家吃玉米面凉粉。她家有一个木制的长方形漏斗,把搅好的玉米面糊倒进漏斗里,再用一个木头勺子的凸面来回摩擦按压面糊,漏斗下面是一桶刚打上来的拔凉拔凉的井水,漏下的凉粉小蝌蚪一般前挤后拥地跳进桶里。大姑从腌菜缸里舀一盆带汤的碎腌菜,加上切好的小葱香菜,再淋上一勺胡麻油,拌上黄灿灿得过了两次凉水的凉粉,吃得那叫一个舒服清爽。不过我们小孩子们对吃凉粉不是特别的感兴趣,但对制作过程非常兴奋。每当大姑要做凉粉时,几个姐妹都要抢着去做,推来搡去打闹一番,在我们眼里漏斗是个神奇的好玩具。大姑骂骂咧咧的把姐姐们推到一边,让我先来,嬉笑着用手指头点着我的额头说:数你最厉害,你个四花人。

坝上的冬天,天寒地冻,白天都足有零下三十多度,田地里再没有活物。一场大雪铺天盖地,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三哥手举一支火红火红的沙棘,在大雪里跳跃,奔跑。我还在被窝里酣睡,炉火正旺。门帘掀开,三哥搓着冻得通红的耳朵,嘴里喷着哈气,给我看沙棘,傻呵呵的呆笑……

举家迁徙,我和妈妈离开了故乡。几年后,爸爸接到一份电报,大姑病亡。父母第二天就回到了老家。大姑走后,大姑父天天酒不离手,醉生梦死。家里屋外到处都是空酒瓶,东倒西歪。锅碗瓢勺混乱不堪,每天从没洗的碗筷中胡乱拿出一只,盛一口半生不熟的饭菜,端在手里号啕大哭,就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咽了下去。大姑父走的时候手里依然攥着酒瓶。

三哥远走他乡。那个绿树盈盈花团锦簇灯火通明的院子没落了。有人说大姑家的院子风水不好,前院不该种那么多的大白杨,而且还长得那么高。也不该把后山的山丹丹花移到院子里,那是一种拆散人家的花。更不应该把院门开在东边,因为门口有一条开向后山的小路,后山是虎口……

这些说辞当年我不明白,现在我也不太明白,也不认同。只是内心深处始终放不下大姑和大姑父的那个院落,更觉得如果不把那段美好的时光记录下来,仿佛一辈子都放不下。唯有在此,用文字诉诸笔端,才能将内心的空缺填满,将内心的惦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