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新”的冰箱

春华

自从女儿外地求学，家里的冰箱就沦入闲职。

两个空巢“老人”，三餐四季删繁就简，工作之余。两人各占一隅，闲暇都交代给手机，先生的工作，是管理短视频直播，除了睡觉，手指一直在手机屏幕间滑动，千篇一律的动作，天长日久，滑出个腱鞘炎。

身体发出抗议，让我们从嘈杂的短视频、纷纭的购物网站中抬起头来。现代的带货平台，把人脑物质的多重欲求、浅表层的多巴胺打捞到了极致，一旦沉浸其间，让人丢失了现实，遗失了生活本真的味道。

经二人会议商讨，一致决定：放下手机，并采纳我的合理化建议：先生收拾出尘封多年的文房四宝，以女儿的书房为阵地，铺开笔墨纸砚，操持起荒废多年的临帖生涯。

作为回应，我搜罗整理家里被冷落的书籍，潜心阅读。

先生原有些书法功底，从落笔生涩到渐入佳境，不论如何，每完成一篇，都献宝似的捧至唯一的观众面前，像考了满分的孩子，得意扬扬：“看看，这是写得最好的一篇！”

面对殷殷目光，我会放下手里的书，暂时从另一个世界抽身，把先生临摹的古诗词念一遍，以示鼓励。他写行草，有些诗词年少时背诵过，读来行云流水，有显摆的小得意；有些陌生，读得磕磕绊绊，书写者扬扬得意地高声领读，清静的夜色里，时有我们琅琅的吟哦之声。

说实话，书法的妙处我不甚明了，像老师，像妈妈，鼓励不可或缺：“写得好！太棒了！”同样的夸赞多了，似乎有些敷衍。“我马上就成书法家了！”获得表扬的孩子从不介怀，他信心满满、豪情满怀，极步奔趋书房，更好的下一篇在召唤。

窗外的夜色宁静，清浅的墨香飘浮……

家里的猫咪好奇，时来扰乱。铺陈于地板上的篇篇“大作”，时时被践踏蹂躏，且面对说服教诲，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先生心痛不已。一日突发奇想，将“大作”用磁钉固定于冰箱的双开门之上。真是好主意，既便于展示观赏，又免于猫儿祸祸。被冷落经年的冰箱藉此履新，成为家居里一道靓丽的风景。像一个只懂得箪食瓢饮的人，突然识了经纶，遍身书卷气。

每个黄昏，我打开冰箱，收纳或取物，只要时间允许，都会审视一番先生昨晚的习作，在笔画勾捺间读一读文字的况味；或者把诗句温习一遍，那些时光深处幽微而美丽的平仄，在我洗切烹煮的厨具间跳跃。迟归的人披一身清寒，在冰箱前驻足观摩一番，探身问一句：“多久开饭呢？来得及我先写一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