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和窗

韩仰熙

十一岁

我记得，我看见了

在一个很像早上的黄昏

门，是人关上的

窗，是被风打开的

对，就是风

在我的老家

风，就是一大片金黄的麦芒

特别像波浪，像母亲的那件大

襟袄

像口口相传的龙抬头啊

六月的一天，它捅开了那面窗子

连同模糊的词语

踉踉跄跄摔在那道紧闭的门前

那天，我才十一岁

父亲总是站着

从贵州到河北

多少次啊

精壮的北方大汉

父亲背着西南大山的样子

怀里揣着几块天麻、蘑菇、百合

还有两样山丹丹花的块茎种子

为我家的年过得有滋味

为了平原上的春天也能象高原

一样绽放

对爸爸的到来

母亲和我都会奉若神明

数着日子，盼着过年

从河北到贵州

多少回呀多少回

一个有家有口有妻有儿的人

践行者背井离乡的故事

而春节刚过几天

爸爸就又挤上了火车

三天两夜的火车

几个馒头就着一壶白开水

我看见了，两只委屈的大脚、

站立的勇敢的腿肚子……都是

浮肿的

就像被生活欺辱后的词语

支援大西南

一个普普通通的建筑工人

他用行动印象了我难得的儿时

简易房也要挂灯笼

我的一九七六年

是被砸伤了的

唐山大地震对我来说

是死里逃生的十一岁

一个还在梦乡里上学的好孩子

褴褛的孩子啊褴褛的小学

盼到秋天快要结束的时候

门板搭成的课桌终于安静了

在时不时的惊魂未定中

从那时才知道学习要有学期

啊，学期过得真快，快过年了

到在腊月二十三的晚上

我家门前都挂起了红灯笼

在简易而柔弱的草房子前

一盏灯笼一颗心啊，原来

悬着，就是为了别人

放下，也不是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