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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炉筒

张家口日报 08版长城·作品 2024年12月24日

程前

在我的老家,每年的供火期比较长,从十月初开始零星生起了炉子,一直会过了来年的五一,屋里确实觉得暖和起来了,才把火炉撤掉,这个过程得有小半年的时间。作为既起到散热作用又能向外排烟通道的炉筒子,就会像人的大血管一样,时间久了,会在炉筒内壁挂上越来越多的炉灰。过一段时间,就得把炉筒拆卸下来,敲打一番,把筒子里的灰尘杂质倒掉,这样保证火炉的通畅,炉火才能烧得通红热烈,屋里温暖加倍。

我在村里上学时,一直就是班里的炉长,专门负责生炉子,当然也包括隔一段时间打一回炉筒子。这活儿不是我一个人干,同学们都会帮忙,大家能从打炉筒子的过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欢乐。打炉筒子按说应是在放学后,而我班却是在上学期间。等炉子用了一段时间后,自然就会有同学问你,啥时候打炉筒子,你看炉筒子都堵了,那筒子的接缝处总是往外冒烟,弄得教室里乌烟瘴气,把教室的顶棚都熏黑了,影响同学们听课和老师们讲课呀!那好吧,炉筒子该打了!

说干就干,往往就是在课间的十分钟就干起来了,炉子里的炭块还冒着火苗呢,也不管那三七二十一,几个人就七手八脚地开始拆卸,炉筒子也是烫手得要命,不敢直接上手。你站在课桌上,我搬个凳子,都来帮忙。有戴棉手套的,能隔点热,省的烫手,没有的就是赤手空拳的了,从教室的墙角拿几把扫帚,对角夹着把炉筒子清理到了教室外。教室里光剩下光杆火炉了,没燃烧完全的炭块,冒出浓浓的黑烟,教室里马上变成遮天蔽日的烟的世界了。呛得咳嗽的,捂着鼻子躲在课桌下的,气着开骂的,着急打开窗户的……

老师来上课了!屋里屋外都是人,外边打炉筒子的学生忙的不亦乐乎,手里拿着炉钩,“当当当”来回地敲;没有工具的用脚来回地踢,炉筒子在不平的地上来回的滚动,“得朗,得朗”的响。打筒子的同学兴奋地合不上嘴,也不管那上课的事儿了。

待炉筒子干净利索后和火炉合套完毕,以我为代表的会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接受批评教育,“下次不能上课打炉筒子了,多影响上课!”挨了批心里倒没觉得有多委屈,因调皮捣蛋换来的欢乐在心头萦绕。

前几天,我回老家看望父母,父母都已过古稀之年,好些生活上的事,却从来不和我絮叨,总是怕我操心费力。午饭后闲坐,父亲惴惴地问道:“一会儿着急走不?”我心头一愣,父亲是知道我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今天问起了什么时候走。我不解地问:“不着急,有事儿?”父亲略显不自在地说,“要是不着急,一会儿和我打打炉筒子,早就该打了,我今年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和你妈商量说等你回来打吧,岁数大了,登高爬低的,怕有个闪失。”

我随之一怔,没有答话,鼻子略酸,心里像有小刀在剜肉,隐隐地痛。印象中我从来没有帮父亲打过炉筒子,父亲也没有要求过我。这么多年来,我帮班里生炉子,打炉筒子,而家里的炉火,父亲从来没有让我费过心出过力。而今父亲年岁高了,也还是过着自己一直以来的生活,从来也不会和我诉说抱怨什么。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呀,父母的日渐老迈并没有看在眼里,挂念在心里,每次回家还是如同小时候一样,觉得被疼的人是我,过着饭来张口,饭后往被褥堆上一靠的生活。

老家的炉筒子早该收拾了。而我竟然出出进进,无视摆在自己面前的炉子,以及横架在屋里上方的炉筒子。我从来也没问过占地儿的炉子是不该搬走了,炉筒子是不是该敲打一下,存放起来。

父母岁数大了,我却没有做到自己该做的。

我又拾起儿时的技能,竟然还是那么得心应手。父亲要给我搭把手,被我拒绝了。我搬来桌凳利索地叠放起来,提腿蹬上桌子,戴上手套,双手托举起满是灰尘的炉筒,小心翼翼地挪到屋外敲打。

回头无意间看到站在旁边抬头看我干活的父亲,父亲那眉头上的皱纹好像舒展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