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宣化辽墓看万里茶路

本报记者 郝莹玉

1993年，张家口市宣化区下八里村辽金张氏墓群，一座在地下封存了整整九百年的墓门被打开了。

这座葬于辽大安九年（公元1093年）的墓，墓主人叫张匡正。沿着幽深的墓道进入前室后，考古小组成员首先发现一幅绘制在墓墙东壁的“备茶图”。图上，一名小童坐在地上低头用茶碾在碾茶，茶碾旁边放着盘子，盘里有一块待碾的圆茶饼；另一名小童跪在旁边，鼓着双腮给煮茶的风炉吹气；一名男侍站立在这名小童身后，伸出双手似乎正要取走风炉上煮茶的茶壶；男侍身后的桌子上摆放着壶、盏、瓶、夹、宗、扎等茶道工具，桌旁两只活泼的小狗上下雀跃，嬉戏打闹；画面左侧，两名女侍手捧注好茶的茶盏，转身正要给后室的主人送去。

整幅壁画布局疏密得当生动写实，从碾茶、煎茶的动作，到放在桌上的一系列茶道工具，形象完整地展示了当时饮茶、备茶的过程，仿佛使人跨越时空身入其境，看到了辽代一幅茶文化的生活画卷。

“因这幅壁画完整的表现了辽代的饮茶习俗，所以壁画资料一经公布，立即引起国内外诸多学者的关注。”我市历史文化学者、考古专家陶宗冶先生说，其实，在下八里辽金墓群，涉及饮茶内容的壁画不止张匡正墓一幅，而是每座墓中都能够或多或少地见到。应该说，在我国目前发现的墓葬壁画中涉及饮茶习俗的，无论是表现内容的丰富，还是壁画数量之多，或者保存的完好程度，宣化下八里都毫无疑问地居于全国之首。

问题是，为什么绘有与茶有关的壁画，少在中原和南方地区出现，反而集中出现在远离茶叶产地的长城脚下？要考证这个问题，先得从契丹人的饮食习惯和宋辽的茶叶贸易说起。

契丹人的饮食以牛羊肉、奶等食物为主。这类食物油腻、不易消化，而茶则含有大量的芳香油，具有溶解动物脂肪、助消化、降低胆固醇的功效，同时，茶中还富含维生素、单宁酸、茶碱等各类物质。饮茶中，在溶解脂肪的同时，也补充了游牧民族所缺少的维生素等营养成分。所以，茶自传入游牧民族地区后很快就被这些民族接受。并视茶如同粮食和盐一样，成为饮食结构中不可或缺的物质。

由于茶是游牧民族生活中的必需品，游牧民族对茶的依赖，也远远大于产茶地区的汉族人，因此，早在唐代，丝绸之路上就可以看到茶叶的身影。唐贞元年间，封演在《封氏闻见记》中称：茶“始自中原，流于塞外。往年回鹘入朝，大驱名马，市茶而归”。这是文献中较早的对茶叶贸易的记载。

据《辽史》和《资治通鉴》记载，最早和契丹有贸易往来的，是五代十国时期位于江浙地区的吴越国与南唐。吴越信奉佛教又是主要产茶地，他和同样信奉佛教又需要茶叶的契丹，建立有良好的政治与贸易关系。

对于南唐，《契丹国志》记载：会同元年（公元938年），辽太宗耶律德光和他的哥哥东丹王耶律倍曾经各派使者，以羊马作为聘礼通使南唐，同时携带三万只羊、二百匹马换取南唐的丝绸、茶叶和药品。在这种“朝贡”式的贸易中，契丹从吴越和南唐换取了大量的生活用品，其中大宗的就是茶叶。

辽的版图地域辽阔，幅员广袤。疆域面积几乎占据了黄河以北的全部，还包括有今天俄罗斯的少数地区。据研究东方茶叶贸易的美国学者艾梅霞考证，最早将茶叶介绍给俄罗斯人的就是契丹人。俄罗斯人早先曾称中国为“契丹”（K i t a y），阿拉伯-波斯语称作（K i t a i），可见当时他们只知契丹而不知中原的宋朝。

“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契丹在与欧亚和中东的早期茶叶贸易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也证明契丹从中原购进的茶叶数量不会少，否则不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陶宗冶说，另外，在内蒙古通辽、锡林郭勒的几座辽墓中曾出土8-10世纪来自中亚地区的高足杯、乳丁纹壶、瓶等玻璃器；在宣化下八里辽墓，也发现多幅古代巴比伦黄道十二宫天文图，与中国二十八宿星图合璧的古天文图。

这些发现，从考古方面同样证实了契丹与欧亚、中东地区密切的文化与贸易联系。契丹人把茶叶传播到欧亚和中东的历史意义非常重要，它为此后沿袭了千年的草原茶叶之路播下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