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陶片，揭开人类走向文明的篇章

本报记者 王宸胤

在泥河湾博物馆，有一组雕塑还原了泥河湾先人们的生活状态：在简陋的窝棚前，先人们在使用火、使用陶器。遥想当年，先人定居于桑干河畔，有人发现火堆旁的烂泥在火的长期炙烤下变得尖硬起来。他试着将泥巴扔进火里，又试着捏几个泥动物放到火里，过了些天，孩子们的手中多了朴拙的小器物。一代又一代地传承、摸索，泥烧的器物形式渐渐规正，质地也坚硬起来了，上面还简单地由线条组成了图案。再后来，先人们还为器物的表面涂上了色彩。

自此，陶，正式走进人类的生活，中华文明史也有了一种有型的载体。远古时期的陶器与人类社会相伴相生，包蕴着中华民族的古老文化，陶器隐藏着各个历史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民俗、审美和工艺等重要信息。更有研究者认为，华夏历史，主要是由陶瓷碎片写成的，是中国的历代陶瓷史串起了中国古代文明史。

1972年，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的盖培和卫奇两位专家在阳原泥河湾遗址群中发现了距今1万多年的虎头梁遗址。在这里，发掘出了石器、古人使用过的灶坑、烧过的鸵鸟蛋皮等。在于家沟遗址还出土了距今约11600多年前的若干陶片。陶片以素面为主，陶质疏松粗糙，代表了我国当时制陶业的工艺水平和特点，成为由旧石器时代过渡到新石器时代的重要标志之一。

这些陶片的发现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它证明了人类首次利用天然物，按照自己的意志创作出一种崭新的器物———陶器，揭开了人类利用自然、改造自然、与自然作斗争的新的一页，是人类生产发展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后来的所有物质文明的创造，几乎都可以从陶器的制作中找到源头和灵感。比如瓷器、青铜器，比如建筑材料砖、瓦、混凝土等。

我市的陶器起源不仅历史悠久，分布范围也较为广泛。坝下在壶流河、桑干河、永定河流域的蔚县三关、阳原姜家梁、涿鹿煤沟梁、怀来三营遗址等处，发现了仰韶、红山和小河沿文化时期的精美陶器。坝上的张北县、尚义县分布着具有北方内蒙古草原细石器和仰韶文化共存的遗址。蔚县琵琶嘴遗址出土的花卉纹彩陶盆，为泥质红陶，用黑彩绘制的玫瑰花卉纹图案绘于陶盆的肩、腹部，这一陶盆的发现表明早在6000年左右，中原文化系统即曾一度播迁至此，成为苏秉琦先生所作“张家口是中原与北方文化系统接触的‘三岔口’，又是北方与中原文化交流的双向通道”论断的有力证据。

在蔚县、宣化、怀来的多个遗址出土的大量精致的陶器，器物文化内涵丰富而独具特色，有着很高的文物价值。20世纪70年代在宣化北门外黄土场出土的新石器时代的人形双耳壶，壶的形状为一个坐式的人形，胸腹鼓起，右臂弯曲置于胸前，左臂稍曲置于腹部，两腿前伸，腰间置双耳。造型优美独特，反映了这个时代女性崇拜的特点，有着极高的文物价值和审美价值。出土于涿鹿县矾山镇塔寺村的双耳双腹罐口径32厘米，底径13.5厘米，高34.5厘米，这一小河沿时期的容器，可盛放粮食、谷物，也可以盛水，还有可能与“釜”的功用类似，做炊具使用，这件陶器上下两节类似腹，故名双腹罐。从宣化煤建公司墓地出土的战国时期的夹砂夹蚌红陶鬲，器身有烟熏痕迹。这些陶器在生活中有着很强的实用性。

1991年，赤城县独石口镇半壁店村发现了一座战国墓，出土了陶鼎、陶鬲、高柄小口壶、彩绘方座兔耳陶簋、陶方壶等，这组仿铜燕国陶礼器形状各异，造型复杂，从这些陶器可以看出当时较高的陶器造型设计水平和高超的制作工艺，也表明了封建社会等级礼制已经形成。

到了汉代，除坝上一些县先后为匈奴、乌桓、鲜卑掌控，大部分已归汉廷所设郡县管辖，社会较为安定。于宣化、赤城、万全、阳原、蔚县等地出土的彩绘陶鼎、壶、盒、熏炉、灶、陶羊形尊、魁、井、三足奁、匣、绿釉陶灶、圈等，是西汉、东汉时期墓葬中常见的实用器物和模型明器，代表了汉文化的典型特征。

陶器的魅力，不仅在于它对人类现实生活的巨大影响，满足了人们日常饮食生活的需要，成为人类重要的生活用具，它还为人类多种文化艺术形式的起源提供了载体。

文字是文明起源的标志之一。在我国，很早就有关于文字起源的传说。《说文解字序》中记载：“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应该说，陶器的出现，为汉字的产生提供了必要的实物摹本，为汉字字形的出现作了准备。陶器上的各种纹饰与最早的文字有着密切的联系，被认为是最早的文字雏形。其绘制工具的使用和各种表现形式，为汉字书写风格奠定了基础。

陶器是先人重要的文化创造，是人类文明中最重要的诗性篇章和审美情感的集中体现。它对我国艺术的影响，最直接的当属书法和绘画了。据考古资料显示，早在陶器时代，先人就发明了重要的工具笔、颜料、砚。创作过程中，这些工具对纹饰线条的流利清晰、粗细得体、色彩的浓淡起了重要作用。陶器时代使用的颜料主要有红、黄、黑、白、褐、棕等。怀来官庄汉墓出土的完整陶器上，绘有卷云纹、网格纹和三角纹。出土于万全县郭磊庄杏园村砖厂工地的彩绘陶壶绘有折线纹、树纹，树纹、山形纹、弦纹、卷云纹等。阳原县三汾沟草地出土的长颈鼓腹彩陶壶上绘有勾云纹和草叶纹。宣化庙底黄土场墓葬中出土的刻三角纹熏炉，雕镂精细，结构严谨。

彩陶的所有纹装饰经过写意、抽象，逐渐成为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孕育了中国绘画的元素。蔚县常宁乡佘家堡汉墓出土的东汉侍女烤肉图陶灶，呈长方形，灶门、灶台、灶孔、灶墙俱全。灶墙背立面彩绘的“侍女烤肉图”清晰可见，生动地记录了当时北方地区居民的生活场景。图面上黑色木杠上铁钩吊着鲜肉，左侧的侍女用火鼎烤肉，中间的侍女在方案上切肉，右侧侍女往食盒里装烤好的肉串。这幅彩绘画人物造型逼真，表现出了浓厚的生活气息，是一件难得的艺术珍品。

原始的陶器中，有一些动物形象的拟形陶器非常的生动有趣,这应该是雕塑艺术的起源。宣化支家桥出土的东汉时期的陶羊尊为卧羊形，羊角弯曲，体型结实，造型简洁朴实，像是被驯化了的羊，可知饲养羊在当时社会经济中的地位。蔚县佘家堡出土的东汉时期的兽首陶魁，兽首为柄且向前延伸，造型奇特。赤城县独石口镇半壁店村出土的战国时期的陶方壶，长颈、鼓腹、方圈足。长颈四面各附贴一模制的兽面衔环，四面抹角处各附贴一模制的卧虎，虎曲颈回首，张口露齿，壶身还绘有朱色彩绘，造型厚朴又不失灵动。蔚县九宫口唐墓出土的绿釉贴花罐，肩、腹部贴有分布不规则的模制莲花、兽首、飞鸟等变形图案达24个，表现内容丰富。蔚县榆涧唐墓地出土的绿釉凤首壶，壶盖为凤首形，造型美观生动，底座呈喇叭形，体量硕大，有着极高的艺术性，是唐代釉陶中的珍品，为国家一级珍贵文物。

陶器以它独有的泥土气息、厚重的质感、简洁的图案给人古拙之美、粗犷之美。沉稳的大地颜色，蕴含的泥土韵味，有种脚踏实地的力量。陶器从远古时装粮食、装水、装酒，到现在的承载着历史和文化，每一个时代的劳动者都把他们朴实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把他们的智慧和梦想都留在了陶器上，陶器以民族的经典符号融入了中华文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