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骋赛场的青春记忆

本报记者 王宸胤

编者按：近些年，马术比赛越发引人注目，但很少有人知道，60多年前，张家口也曾有两位冠军骑师，他们在全运会赛场上摘金夺银，还破了全国纪录。

2021年4月的一天，两位中国马业协会的工组人员，几经辗转，找到了桥东区五一路后街的一户普通人家，他们来找谁？这座老旧小区里藏着怎样的杰出人物和故事？

在竞技赛场上，有一个独特的项目——它由人和马共同组成，运动员身着骑装、手持马鞭，胯下是高大的骏马，威风又优雅。马术，这种兼具技巧性与观赏性的竞技项目，一直以来，都是赛场上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从农民到运动员

1958年，张振禄还在张北县郝家营乡务农，他不会知道大队公社里的一则通知将会为他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庙滩那儿的马栈来了一批人，不光买马，还想招些人，学骑马，你去吧。”大队工作人员几句话说得16岁的张振禄一头雾水。

“学骑马？骑马干啥去？”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张振禄去了庙滩，在那里，他看到了很多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有男有女，一问才知道，是河北省马术队来挑选运动员。

张北地处内蒙古高原南缘，历史上就是有名的产马区。张北人熟悉马也爱马，张振禄此前并不会骑马，看着很多年轻人都能骑两下子，他心想，自己估计没戏了。

“没想到，人家相上我了，还说一点不会骑的才好教。我听了那个高兴啊！”60多年过去了，82岁的张振禄患有严重的肺气肿，对老人来说，持续聊天已经非常吃力，但说起当年的那段记忆，老人家顽皮可爱的笑容像是穿越了半个多世纪的时空。

不久之后，张振禄跟着招聘的人到了石家庄市正定县，经过一轮轮筛选，很多人相继离开，但，张振禄留下了，和他一起留下的还有女队的岳凤梅，两个人成为省马术队第一批运动员，总数仅有三十人左右。

从运动员到全国冠军

对从张北农村走出的张振禄、岳凤梅来说，运动员的生活和务农相比，就是开启了一片新的天地。

“天亮就起床，先进行体能训练，然后是马术训练，那时候条件差，项目也少，主要就是速度赛马、障碍赛马和马球，这三个小项目。马累了，要休息，但人不能休息，人得牵着马慢慢遛。一天下来，衣服湿透干透多少次。晚饭之后，还有政治学习。”张振禄回忆说。

岳凤梅说：“累是累点，但是也有特让人羡慕的地方，比如，每天都能洗澡，每顿饭馒头可以随便吃，还有好几个菜，有时候还有炖肉。在那个年月，这伙食是我们在农村想也不敢想的。”

格外珍惜自然格外努力。岳凤梅主练速度赛马，张振禄主练障碍赛马。在奥运竞技项目中，唯有马术是人和动物共同参赛的项目，要想取得好成绩，就得做到“人马合一”，也就是说，人和马的默契程度越高，成绩越好，但谈何容易。

马毕竟是动物，它会不听话，也会害怕，比如障碍项目中，需要马跳高越过障碍，但马可能没到起跳点就跳起来了，也可能到了起跳点，马突然站住不跳了，有时它还会绕过障碍跑了。从马背上摔下来是所有马术运动员的必经阶段。岳凤梅今年83岁，布满沧桑的一双手至今还能明显看出当年因为从马背上摔下来而导致的关节严重变形。

功夫从来不会辜负有心人。1959年，第一届全国运动会，岳凤梅荣获速度赛马1000米、3000米双冠军，张振禄荣获男子宽障碍赛马冠军、男子高障碍赛马亚军；1960年，全国马术锦标赛，岳凤梅获得速度赛马2000米、3000米、5000米三项冠军，并以2分26秒7的成绩打破了当时速度赛马2000米的全国纪录。

这是张振禄、岳凤梅人生历程里最高光的时刻，这段记忆也是二人此后60多年至今最美好的一段。

从冠军回归农民

1962年，张振禄、岳凤梅退役回到张北农村老家，二人在另一位张北籍队友的撮合下，结为夫妻。两位赛马冠军骑师就这样默默回到了曾经熟悉的务农生活。

婚后，夫妻俩靠着种地养育大三个孩子，他们很少向周围人说那段与众不同的经历，也很少向孩子们提起曾经练赛马、夺冠军的运动生涯，更不许孩子们出去夸耀。大女儿张海燕告诉记者：“我爸总说，又不是为国家扛过枪、打过仗的战斗英雄，没啥可跟人夸的。”

如果说曾经的运动生涯给二老平凡的生活里留下什么印记，那就是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夫妻俩特别关注马术比赛的新闻和转播。那些大多数人都只能看热闹的马术比赛项目，对这对冠军伉俪来说，看的是门道，看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

时光易逝，60年仿佛弹指一挥间。就在两位老人年过八旬，往事也不再提及的时候，一件没想到的事情将二老的记忆带回到半个多世纪前。

2021年4月，中国马业协会几经辗转，终于联系到老人家属，从北京驱车到张家口，专程拜访看望这两位冠军骑师，慰问两位行业前辈。

面对突如其来的慰问，张振禄、岳凤梅非常激动，他们说：“2007年搬到市里居住，身边更没人知道我们曾经是运动员的事，对我们来说，老了之后很多事都记不住，但年轻时的那段记忆，忘不了，我们骨子里还是爱赛马。组织还能记得我们、找到我们，太高兴了！”

环顾不足30平方米的老旧屋子，记者既深感这对冠军伉俪生活之清贫，又被他们对昔日荣耀淡然处之的那种生活态度所打动。从农民到冠军，骑上骏马、驰骋赛场是他们最美好的青春记忆；从冠军再回到农民，波澜不惊、泰然处之是他们充满智慧的人生哲学。

近些年，马术项目发展迅猛，张振禄、岳凤梅二老作为新中国第一代赛马冠军骑师，既是张家口的骄傲，相信未来，他们也将成为年轻一代“赛马人”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