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五月天

张振平

阳春三月是让人产生美好联想的一个词，但在我听来，眼前却总是一片萧瑟。刺骨的倒春寒，“嗖嗖”呼啸着的西北风，还有挤在枯树枝上晒太阳的灰麻雀和缩着脖子匆匆走路的村人……

我的故乡，草木萌生的季节是五月！

墙上的月份牌撕到四月末，我就觉得吹到脸上的风一天比一天柔和起来。每到这个时候，我的心就开始不安分了，走路也习惯了低头，眼睛更是忙碌起来！

我家院里光秃秃的菜地，邻家墙角的石头缝隙，都是我目光逡巡的目标。若是真的在那里看见一丝鹅黄或是嫩绿，我便会惊喜地叫出声来。再遇见人，我总忍不住向人家报告这个关于春天的好消息，而且丝毫不在意人家的不屑。

上学时，校园里总少不了白杨树。无事我总喜欢围着它们转。看白杨树灰黑色的树皮是不是泛青，看树枝是不是变软吐绿。那时的我也丝毫不在意同学们眼中的诧异。

在很早以前，我就把五一与劳动连在了一起。认为五一劳动节就是让人们开始劳动的。因为过去的每一个五一假期，我和弟弟们都是在父亲带领下走向我家的责任田……

也许天性使然，也许从小生活在乡下，我干活根本不懂得偷懒。尤其是春种时节，别说偷懒了，自己总是迫不及待地想把手里的活赶快干完，那样父亲就会让我们歇息一会儿了。

我家责任田的不远处有片小小的山杏林。一到五月，那里就会氤氲着一团粉白，若是有风过来，我还能嗅到那淡淡的甜香。只有我知道，从跟着父亲走出家门的那一刻起，我的魂儿就被那粉白那甜香给勾走了！

父亲歇工不光看手里的活，还要看日头。等到那句“咱们歇会儿吧”从父亲嘴里慢吞吞地爬出来，一般都是半前晌了。虽是干了半晌的活儿，此刻我倒是更有了精神，丢了手里的家什，喊了弟弟们便朝那山杏林奔去。

待到林边，我倒生出“近乡情更怯”的情愫，不由得放轻了脚步，似乎是怕惊醒了那红粉的花苞，扰落了那粉白的花朵！

弟弟们总是调皮的，小哥俩在杏树下叠起了罗汉。没一时，一枝半开半蕾的花枝就会出现在罗汉顶端那个调皮小子手中。

我爱花，却总不舍从枝上摘一朵下来，而弟弟们总是充当了我心底里那只贪花的手。当弟弟们蹦跳着把手里的花枝给我时，总是少不了要挨上我一顿嗔怪。不过弟弟们也不知悔改，每回去那山杏林，他们总是要折一枝下来！

花枝拿到我手上，不等我抱怨出过多的怜惜，那边歇息够了的父亲又吆喝着“开工喽——”

弟弟们小兽般跃上田埂，跑去了。而我握着手里的花枝，却还在一步三回头，满心不舍背后那片春色。

父亲不会因为我手里多了一枝杏花数落我，他眼里只有活儿。在父亲的催促里，我把杏花插在地头。有了那枝杏花的陪伴，干起活儿来，我的脚步竟格外轻快。

到了收工时，父亲和弟弟们忙着收拾农具，而我心里只有我的杏花。把花枝拔出来，小心翼翼地捧着回家。

母亲也是喜欢花的，见我带了杏花回家，总会说一句“山杏花就是开得早！”

以后的几天里，杏花枝被我供养在装满清水的酒瓶里，直到花儿开尽，枝上冒出嫩嫩的绿叶子，我家土窑里都是淡淡的杏花香。

时间的脚步匆匆，我们的脚步也不停歇！我和弟弟们凭着一摞摞课本铺成的路，从乡下的宁静走进城市的喧嚣……

很多年过去了，我的心里却一直牵挂着故乡。又是五月天，那山杏林早该是甜香氤氲，粉白一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