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善良，善良了我

周艳琴

笃笃笃！

我扭头，车窗外有一张老人的脸，带着讨好的笑容。

我摇下半截玻璃窗。

他满脸堆笑，粗糙的皮肤挤出条条沟壑，眼睛拉成一条细缝，荡出很专业的笑容，牙齿七零八落，仅剩的几颗也被岁月打磨的不成样子。老人一只手掌朝上，对着我颤了颤。哦，是要钱的。坐在驾驶座的老陈用手一指储物柜，说，里面有零钱。我赶紧打开盖子翻找。

掏出一堆手套，纸巾，票据，没有零钱。又翻充电的小旮旯，加油卡、几个硬币、名片，还是没有零钱。我扭头和老人说，您稍等啊。老人依然笑着，点点头，侧脸瞅了瞅后面的车。我拉开背包，记得小拉链包里有几个零钱。打开一看，没了。又把包的侧面拉链打开，也没有。突然想起，今天我换包了。就在我一愣神的工夫，听见后车喇叭在催。老陈抬头一看，绿灯了。他发动了车子，我看着老人，抱歉地说，真没有了大爷！

我以为老人会生气。没想到，他那在我眼里讨好的笑容依然没变，点点头说，没事没事，俺孩儿尽心就行了，我看出来了，你们慢点啊！说着便往后慢慢退去。老陈的车也缓缓启动了。反光镜里，老人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在车流中来回转动身子，看车辆一个接一个驶过。

老人看上去有七十多岁，身体似乎还硬朗，只是有点佝偻，衣服是村里老人的标配颜色，黑蓝色，天气不凉，他依然戴着一顶有沿儿的黑蓝帽子，好像是一种习惯，和城里老人有明显的区别。

老陈埋怨我，你包里不是一直都留点零钱么，咋今天没了？我说，换包了！不由得怼他，还说我，你车上也不放点零钱，着急干个啥的。他顿了下说，也是，原来给收费站还备点零钱，现在有E T C卡，都是刷微信，别说，还真不备零钱了。

我再次翻自己的包和车里，确信没有一个纸票子！

回乡的路其实不长，也就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老家没了亲戚，这条路就显得遥远了。今年因我办理退休手续，也就跑回来两三趟。在熟悉到骨子里却陌生在眼里的地方，竟遇到这么尴尬的事。短暂的沉默后，老陈说：“这个老人是个好人！”老陈的话把我说得鼻子一酸，眼睛一热。这个小县城我终究还是熟悉的！

办完事当天就返回市里，到家后，我和老陈都不想做饭了，儿子给我们点了外卖。我跟儿子说了老人的事儿。外卖小哥敲门，站在门口和儿子说话。我听见了出来。原来是外卖小哥把饮料洒了，正和儿子说赔给五元。儿子说，没事儿，不用赔，就是少喝一口的事儿。外卖小哥不迭地感谢着离开。

在城市的闹市区，经常会看到肢体极度残疾或用大红字体写着自己苦难的乞讨者，他们大多用虐心的音乐或各种肢体动作向路人行乞。偶尔遇见，想给就往地上的铁盒子里放上一两元，不想给就绕路走。给了钱对方也是麻木地说一声谢谢。旁边人会说，他们都是骗人的。心想，管他是不是骗子，不就一两块钱嘛。扭过头，便不把这件事放心上了。老人却不一样，因为什么，我说不清，我只知道我是真心想给他却没能给他，他是没拿到钱却也是真心感谢我。这一点，我能确信。

我不敢说自己是善良的，但老人是善良的，无疑。他在等了三几分钟一无所获的情况下却能说出“俺孩儿是真心的”这句话，并忘不了嘱咐一句“开车慢点啊”，又左顾右盼地在疾驰的车流中蹒跚退去——这该是多大的宽容！

有人说，善良是会传染的，我确定。